二、遣词分析

上阕中，诗人借“幽花”一词将自己的情感具象化。历代诗人都爱写花，他们将内心的离愁别绪、喜怒哀乐、悲欢离合、炎凉冷暖等情感付诸花中，借以抒发己意。“幽花”指生长于幽静阴暗之地的花，并非傲然枝头的梅花、木兰、凌霄花，也并非高洁不俗的芙蕖、秋菊、君子兰，它是一种长于岸边的无名花，默默无闻，恰如同诗人自己。这花却在看水，似女子揽镜自照，自艾自怜。古来诗文中的女子照镜，多是抒发哀伤的情绪，或感慨时光飞逝、韶华不再，或感慨红颜渐老，少女鸦鬓变斑驳华发。此处诗人虽未曾明说，但所用词句与切入角度，已为全诗奠定了一个哀伤凄清的感情基调。

“翠幛”与“雾中眉”主要写山的隐约朦胧之美。诗人没有用“岑岭、崔嵬、崇山”等字眼，反而写山像翠绿的屏障，着重突显出了山的秀丽，而非雄伟壮观。如此遣词，当是为了与上半句的“幽花”保持一致，将同句所使用的意象关联起来，可以使得全词的意境更加圆融，有悠远绵长之感。而将山比作眉毛，也是因为“眉”作为古典文学作品中一个常见的意象，多用来表达女子哀婉愁思，同样与前半句的“镜里姿”有着相似的情感基调。如李清照《一剪梅》中的“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4]此外，头两句对仗工整，近水对遥天，幽花对翠幛，镜里姿对雾中眉，极富韵味。

“雨细风斜”多用来写春季的绵绵细雨与和煦微风，与描写秋天的“霜红露白”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写出了对时间飞逝的慨叹，亦颇有些惜春伤春之感。此处，诗人运用了色彩词来描写深秋景象，色彩往往是人对事物最直观的感知，诗词中的色彩词则是一场非同一般的视觉盛宴，像“绿肥红瘦”、“红消翠减”之类，无一不是词中经典。^[5]“霜红”出自杜牧《山行》中的“霜叶红于二月花”之句，写出了深秋将近，早霜将枫叶染成了朱色的情景，将一幅枫叶流丹、层林如染的绝美画卷呈现在我们眼前。“露白”也是在写秋霜，但诗人并未直白地写地上落了白霜，而是借夏日朝露逐渐变成了白色，来暗示秋日霜降。红、白等颜色词的使用，不仅能生成画面感，而且极具动态性，读来仿佛眼前出现了霜叶渐红、晨露变白的过程，很有美感。

“茧、丝”二字用得也是妙极。春蚕吐丝结茧，将自己重重包裹，而丝尽之后，蚕的生命也便快走到了尽头。诗人的愁绪与幽怨化作了缕缕蚕丝，缠绕不绝，绵延不断，理不清亦剪不断。曾几何时，诗人也有浓黑的青丝，如今却在岁月流逝的过程中染上了斑驳的白，像干燥的丝线，再也找不回原有的生机。“茧、丝”二字将诗人心中的愁绪凝成了实物，化抽象为具体。上句“霜红露白”借颜色来写意，如同着墨上色；本句“如茧如丝”则更侧重于写形，类似勾线白描。二者形意结合，虚实相生，让诗词艺术更为立体。

三、情感品析

第一、漂泊思乡之愁

诗人早年就背井离乡，赶赴异国他乡进修学习，回国后也因种种原因没能返乡任职，反而留在了千里之外的金陵和燕京。漂泊异地的苦楚伴随着他的整个青年时期，别人见他才学丰富、就职高校、生活美满，却不见他孤苦无依、思乡思亲、家书难寄。“愁似茧，发如丝，离心驿路雁飞迟。”诗人的心早已随着自在的大雁飞往了远方的蜀地，纵使大雁能一日疾飞千里，他都觉得不够，恨不得立马归家。最长的驿路伸到故里的路，最慢的候鸟是飞回旧乡的雁。可惜，简单的文字怎能说得清一腔热忱的思念，提笔诉衷肠，也不过是稍稍寄托情感罢了。

第二、伤春悲秋之感

“谁怜雨细风斜候，渐是霜红露白时。”这里也曾有一蓑烟雨、缕缕斜风；这里本该是小园香径、绿肥红瘦，而今却霜红尽染、朝露白头，只在诗人心底留下了无可奈何花落去的无奈与悲哀。春日美景有谁会去怜惜呢，一转眼，已经到了三秋落叶的时节了。诗人问“谁怜”，又何尝不是在问自己呢。春时觉得万般美景皆是稀松平常，等到了秋季方才开始懊悔，为何当初没能怜惜眼前，总是等到无法再拥有时才开始珍惜。如同过往在故乡时的岁月，当时觉得每一天都是寻常，而今回味起来，才能明白怀念的滋味。

第三、韶华不再之叹

“飘摇几许中年意，只有新秋碧树知。”时光总是在不经意间悄然流逝，在这年复一年的漂泊生涯中，诗人的心中也终于浮上了几许人到中年的慨叹。又或许诗人的年岁尚不算老，但心却再也没有了年轻时的壮志豪情了。镜中的自己与昨日并无区别，但细看之下，头上已然冒出了点点白发。韶华究竟是怎么逝去的，诗人不得而知，甚至很难察觉。他想，或许只有院中窗前那棵健壮的绿树，在今年新秋到来落下第一片叶子的瞬间，才能捕捉到一丝时间流失的痕迹吧。

四、结语

诗词是诗人内心最真实的情感的反映，情至深处，便能有感而发，思如泉涌，下笔如有神。李思纯看到了近水的幽花，遥天的苍山，那是女子揽镜自照时镜中轻蹙的眉。他看到秋霜落满红叶，蓦然想起了旧岁春日的和风细雨，然而春光不复，他的青葱岁月也同样回不去了。于是不再年轻的诗人陷入了愁苦，心绪如丝如茧，这一切又有谁能知晓呢？无非是新秋的碧树罢了。本论文探讨了词作的基本内容，细细品味了诗人的遣词造句之功，最终体悟了诗人的漂泊思乡之愁、惜春伤春之感以及韶华不再之叹。虽查阅了许多书籍期刊，但到底是一家之言，还望批评指正。

注释：

[1]李祖桢.怀念我的父亲李思纯[J].文史杂志.1989(02):2-3.

[2]陈廷湘.政局动荡时期中国学人的生存样态——从李思纯《金陵日记》《吴宓日记》《胡适日记》中窥见[J].社会科学研究.2008(05):150-153.

[3]张隽.辛弃疾《鹧鸪天》格律声韵研究[J].武夷学院学报.2016(10):42-45.

[4] 周作青.古代文学中的眉意象内涵探究[J].山东农业工程学院学报.2014(04):151-152.

[5]童丽娟.论古诗词中的色彩表现艺术[J].浙江工艺美术.2009(03):126-1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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