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哪天岛友们一觉醒来,发现英国又不“脱欧”了,可不要惊讶。 因为这种可能性真的出现了。12月12日,英国将提前进行议会大选,届时在议会中获多数席位的政党领袖,将成为新的英国首相。 新首相将在保守党领袖约翰逊(也就是现首相)和工党领袖科尔宾中产生。而后者的竞选宣言是:如果赢得大选,将举行二次公投,再次决定是否留在欧盟。 此前约翰逊向全世界高调宣布,终于和欧盟达成“脱欧”协议了。结果,一切似乎又可能回到了原地:脱,还是不脱? 事情发展到此,我们不禁要问:究竟是什么问题,导致这场“脱欧”僵局无穷无尽?这背后的根源,还必须从英国政治中寻找答案。 约翰逊与科尔宾 脉络 从2016年6月23日公投开始,到2019年10月31日第一个“脱欧”延期截止日,再到2020年1月31日第二个延期截止日,英国经历了这些: 公投结果公布、卡梅伦辞职、梅姨接盘、梅姨下台、约翰逊上位、英欧多轮博弈、保守党与工党斗争、党内博弈、政府与议会相杀、提前大选…… 在“脱欧”棱镜下,英国的各个政治节点被无限放大,包括政府与议会之争、政党间之争、政党内部之争、民众之争、精英与草根之争、中央政府与地方政府之争、议会主权与人民主权之争。 在这场看似无尽的政治游戏中,我们欣赏了在老牌民主国家上演的一场严肃认真的闹剧。各种政治力量交织在一起,连女王也无法独善其身。 为观察这轮英国式民主政治的细节,有必要回顾下“脱欧”的过程。 回到2016年,卡梅伦的 “脱欧”公投打开了潘多拉魔盒,51.9%脱欧战胜48.1%留欧,显示了民意的分裂。可以说,英国传统的疑欧情绪与党内派系斗争共同导致英国“脱欧”结果出现。 当前西方民主体制是一种代议民主制度,但卡梅伦为争取政党利益,给直接民主提供了机会窗口,民粹主义就有了正当的制度土壤。 从“脱欧”公投的选票来看,呈现出蓝领反抗白领、老人脱欧、年轻人留欧、精英留欧、老工业区脱欧等特征。 所以这是英国普通民众对精英反叛的一个重要体现,也就是近些年在西方社会蔓延的“反建制”“反精英”情绪。 英国抗议者打出的标语:议员,你们这些撒谎的人,滚开 英国内部对欧盟的不满情绪较高,一方面因为对欧盟的认知程度低,大英帝国的历史追思以及英国例外论等因素,使得英国从一开始便将欧盟作为利益工具,并不具备法国和德国推动欧洲一体化蓝图的理想。 另一方面英国基尼系数较高,收入分配愈发不公平,社会底层对于自身经济状况愈发不满,精英与民众相疏离。于是,大量民众把对生活的不满归咎于欧盟。 后来,在公投结果出来后,事情已与民众没有多少关系,在政党斗争中,“脱欧”进程变成了精英间的政治游戏。 2016年7月,和卡梅伦同样来自保守党的特蕾莎·梅临危受命,在经历重重挑战后,她终于与欧盟达成“软脱欧”协议。方案内容是,在2019年3月29日之后,英国有21个月的过渡期,过渡期内英国继续享有欧盟单一市场和关税同盟成员的优惠条件。 2017年6月,按照特蕾莎·梅的建议,英国提前进行了大选,保守党艰难保住执政党地位,却未获得议会绝对多数席位,这种“悬浮议会”的出现使得特蕾莎·梅失去了对英国“脱欧”谈判的内部掌控。 2019年6月7日,特蕾莎·梅在“脱欧”进程中终于势穷力竭,只得饮恨辞去首相之位和党魁之位。 2019年7月24日,约翰逊持强硬立场主导英国“脱欧”进程,以“无协议脱欧”相威胁,既想迫使欧盟在“脱欧”协议中做出妥协,更想在英国政局中占据主动。 约翰逊此前屡次放风,要提前举行大选,实质上是英国下议院(议会的权力中心)与政府掌握主动权的博弈结果,因为英国政府需要拥有强有力的主动权来推进脱欧进程。 在经过多次内部的争论之后,英国议会同意将提前于12月12日举行大选。约翰逊希望通过大选获得更多的议员席位,夺回议会绝对多数(此前,又有21名保守党议员因在投票中“反水”,被约翰逊开除党籍),既可以顺利推进“脱欧”进程,又可以实现连续执政。 2019年6月7日,含泪发表辞职演说的特蕾莎·梅 动荡 谁都知道,提前大选是一场赌博。 大选会给执政党带来很大风险,比如造成约翰逊的败选,从而给工党上台的机会,也会给其他小党提供政府组阁的机会,比如脱欧党、自由民主党、苏格兰民族党都有可能蚕食两大政党的席位。 目前的民调显示,保守党支持率领先工党约15至17个百分点。但此刻的英国政治生态进入二战后最动荡、最混乱的阶段。因“脱欧”问题的影响,选民的投票将打破传统政党支持者的界线,因而大选结果难以预测。 这种动荡与混乱首先表现在英国政党向激进化、极端化方向发展,传统的共识政治让位于分歧与斗争。 “脱欧”带来主要政党的内部分裂,也造成政府无法通过执政党的内部掌控来控制议会。现在看来,保守党和工党的内部都出现了分裂。 历史上,保守党在欧洲问题上从未达成连续一致的统一立场。保守党内部自由主义和保守主义的分歧在“脱欧”过程中不断扩大,保守党领袖约翰逊的强硬脱欧立场遭到议会多数成员的反对,因而出现保守党议员“反水”现象。 在工党那边,绝大多数工党成员支持欧洲一体化,工党领袖科尔宾则对“脱欧”持一种模糊战略,试图讨好党内力量,反而增加了工党内部分裂。在此次竞选的表态中,科尔宾说要举行二次公投,但他提出二次公投的前提是,先与欧盟再达成一份“脱欧”协议。 其次,“脱欧”造成其他持激进立场的政党的支持率上升,影响力增强。比如前述的脱欧党要求直接进行“无协议脱欧”,自由民主党明确反对“脱欧”,苏格兰民族党则顾名思义,想要搞苏格兰独立。 2019年欧洲议会选举中,脱欧党曾获超过31%的选票,29个席位。“脱欧”还催生了跨党团体的出现,2019年初,8名工党与3名保守党成员因为不满各自政党的“脱欧”政策,组成独立团体,这成为英国政坛的新事物。 由此可见,“脱欧”造成英国政党体制从传统的两党制向多党制偏转,联合执政或将成为一种常态。反过来,小党派在“脱欧”和未来大选中的权重将会增加。 苏格兰独立者打出横幅:结束伦敦的统治 撕裂 比起动荡、混乱,对一个社会伤害更重的是撕裂。 除了上述提及的保守党与工党的分歧,政府与下议院的冲突,英国民众间的隔阂外,中央与地方之间的矛盾成为英国政治新的不确定性。 此前,欧洲一体化进程弱化了英国中央集权国家的治理规范和政治文化。实际上,苏格兰、威尔士、北爱尔兰等地区对“脱欧”进程施加了不同的影响。 反过来,“脱欧”进程的波折不断强化了地区民族主义政党的独立诉求。苏格兰独立问题是其中最严重的一支。 苏格兰民族党可能会加速独立的进程,苏格兰民族党主席妮古拉·斯特金此前甚至提出了“独立时间表”。威尔士民众支持“脱欧”,但倾向于“软脱欧”。 北爱尔兰政党在“脱欧”问题上则未达成一致,存在内部矛盾。英国脱欧协议的死结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北爱尔兰边境问题。同样,“脱欧”僵局进一步加大了北爱尔兰与英国关系的不确定性与复杂性。 事实上,“脱欧”造成英国社会撕裂成五个部分:苏格兰,威尔士,北爱尔兰,伦敦,伦敦之外的英格兰,各个部分内部也存在着撕裂。共识的缺失带来的是不稳定性的增加,而这种撕裂不可能在短期内得到弥合。 虽然英国是老牌西方民主国家,有着稳定的政治架构,但这种政治架构和政治传统,能否顺利应对当前一个撕裂的英国社会呢? “脱欧”已经消耗了英国社会大量的精力,也成为政治精英斗争的平台与工具,这已经引起了工商业界与民众的怨言。 可以预料的是,如果英国政治家迟迟不能解决“脱欧”的未竟事业,英国将陷入政治混乱与经济疲乏的双重困境之中。 文/贺之杲(中国社会科学院欧洲所助理研究员) 编辑/宇文雷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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