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金正恩牵起文在寅的手 新的历史从现在开始

文在寅与金正恩携手跨越军事分界线，在朝方一侧短暂停留后回到韩方一侧。（图源：东方IC）

【侠客岛按】

如同电影画面一般，金正恩和文在寅出现在镜头中，两人携手跨越“三八线”，先后踏上韩国和朝鲜的领土。历史由此被铭记。

“渡尽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时隔十一年，朝韩最高领导人再次会晤。

27日上午，韩国总统文在寅与朝鲜最高领导人金正恩，在板门店韩方一侧“和平之家”举行首脑会谈。与此同时，金正恩也在全球瞩目下，成为朝鲜战争以来首位跨过军事分界线，踏入韩国领土的朝鲜最高领导人。

“新的历史从现在开始”，在“和平之家”的留言簿上，金正恩这样写道。

不过，创造历史的显然不止这些。下午，双方共同发表了《朝鲜半岛和平与繁荣之板门店宣言》。其庞大的信息量，更是让世界为之一振。（原文见文末）

总的来看，《宣言》有几个比较重要的点值得关注，一是2018年之内宣布终战；停战协定转换为和平协定；推动韩朝美或者四方会谈，以建立永久稳定的和平机制；再次确认完全的无核化的朝鲜半岛是双方的共同目标。朝鲜在发挥主动作用，在半岛无核化中的作用是重大的。

老规矩，这次侠客岛依旧邀请到了大家的老朋友、岛上资深的朝韩问题专家，复旦大学朝鲜韩国研究中心主任郑继永，为我们做深度解读。一起来看：

1、双方决定年内“终战”，将停战协定转换为和平协定——也就是业内所说的“停和机制转换”，这是一个大新闻。这意味着什么？

郑继永：2018年内停战——停战协定签订了65周年，如果是这样的话，朝鲜半岛没有战争，符合双方领导人所讲，而和平协定需要通过四方或者三方会谈来推动。通过“三方“或”四方”的参与形式来为停和转换提供动力，是金正恩大战略的一部分。半岛稳定了，发展经济，从“核经并进”转换为全力发展经济，才能最终实现朝鲜半岛和平稳定。

2、是否意味着韩美军演将停止？

郑继永：韩美军演是一个特例，还得靠美国去进一步确认。目前来看，美国主动停止军演的可能性不大。但是未来在韩国的消极配合下，这一军演可能在规模、地域上朝着我们说的“双暂停”的方向走。27日，为了历史性的会谈，韩美也暂停了军演，画面也没有对外公开。

3、为什么是“朝美韩”三方或“中美朝韩”四方、而不是以前的“六方会谈”？

郑继永：27日上午双方领导人说，要继承半岛以前达成的各种协议，切实履行，不能走以前的老路，所以六方会谈的成果应该会有继承；三方、四方会谈也可以看作是六方会谈的延伸。这也是一段时间以来韩国主张的会谈形式。需要指出的是，对于中国而言，无论是几方，中国必然是天然的、也是不容忽视的一方，中国也乐于为这样的朝鲜半岛安排提供最大的支持。

更具看点的是，这种会谈形式，其实是在分步骤解决半岛问题——先抓住半岛问题上核心的朝美矛盾，再去解决半岛核心问题上的核心四国之间的关切。

4、《宣言》中既提到了停止战争状态，也提到了无核化。二者之间的次序关系应该是怎样的？

郑继永：《宣言》中第一条就是止战，第四条说到无核化；前面几条是在说几方会谈、停和机制转换。所以可以说无核化明显是放在解除战争状态、双方不再进行海陆空军事对峙后面的。应该说，无核化应该是在和平环境营造之后、或者同时进行的。这个逻辑也可以理解。

应该说，在双方都宣布无核化的半岛是共同目的这一前提下，韩国认识到这是一个长期问题，并非短期内可以一蹴而就的；韩国也看到了朝鲜的安全担忧，所以，在安全担忧解决的前提下，再去解决核问题，就是顺理成章的。

检阅韩军仪仗队

5、朝鲜在宣言中也提到了无核化是目标。这应该如何理解？

郑继永：朝鲜有一个基本逻辑：在解决自身安全问题的前提下，通过裁军等方式逐渐实现。可以先进行常规部队裁军，再进行可能的核裁军。这是朝鲜分阶段无核化的思路，韩国是接受的，也显示出了解决问题的诚意。

可以看到，南北领导人会谈后，半岛整体环境已经朝着和平方向迈进，双方对对方的军事威胁都降低了，对方身份也已经重新建立起来，朝韩以两个国家形态长期共存的可能性非常大。

在这种比较好的环境下，朝鲜是否会重返NPT（《核不扩散条约》）？如果朝鲜重返协定，将核活动、核材料、核武器置于某种可监督、可核察的情况下，美国是否会有某种善意的回应？如果有，就不排除核查后朝鲜在某个时间段对核武器、核物质进行分阶段的削减，最终在朝鲜确实拥有安全感的情况下弃核。

6、短短几个月间半岛的巨大变化：从冬奥会的接触、到朝韩双方宣布领导人会面、朝美领导人宣布愿意接触、金正恩访华、再到“文金会”。为什么会产生如此众多的变化？动因何在？

郑继永：应该说最主要的动力，是朝鲜的变化。从宣言看，最后的一段，是金正恩的决断出现了最大的变化。

一个细节足以说明。按照既定流程，应当是金正恩跨越军事分界线到韩国领土，但是当文寅现场问“我什么时候能去朝鲜”时，金正恩立即回复“现在就能来”，于是牵着文在寅，踏上了朝鲜的领土，然后才又回去。这充分体现了朝鲜的主动性。

这一变化有着强大的内因。一方面，朝鲜已经宣布完成核武器建设，因此金正恩有足够的底气与美韩等谈判；另一方面，严苛的国际制裁确实让朝鲜吃到了“苦头”。对于金正恩来说，当下最重要的是给人民带来幸福的生活，而非抱着核弹，重回上世纪90年代“苦难行军”之路。

另外，金正恩早年留学瑞士，接受过西方教育。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足够了解西方，也相信自己有足够的能力同美国等西方国家打交道。过去一段时间，由于一意孤行搞核武器，朝鲜已经遭到国际社会的强烈谴责，金正恩此时急需改善与周边国家的关系，以此为契机驱散各国的怀疑，证明朝鲜是一个正常的国家。

美国同样起到了决定性作用。从国内看，美国国内目前有一大堆“烂摊子”，比如通俄门、性侵等，引发了一系列反弹。因此，特朗普政府很需要一个“秀”来转移国内的注意力；从外部看，特朗普国际外交连续掀动了世界的混乱，诸如伊朗核危机、叙利亚问题、中美贸易摩擦等，如果能解决好朝核问题，也就抓住了展现其解决问题能力的机会，为自己积累了政治资本。

特朗普个人性格也是很重要的原因之一。不同于传统的政治家常讲究“政治正确”，背有很重的包袱，甚至对朝鲜政权带有天然的偏见，商人出身的特朗普，身上更多的是“交易”的性格，对他来说，没有什么是不能通过谈判解决的，一次谈判不行，那就两次。

朝韩首脑会晤前夕，白宫新闻秘书桑德斯特意发了相关照片，称蓬佩奥帮助美国总统实现半岛无核化的努力中做出了“极为出色的工作”。从某种意义上理解，这也是在“刷存在感”。

蓬佩奥与金正恩

另一个大动因是韩国。韩国之所以会愿意推动解决半岛核危机，原因在于，绝不允许朝鲜半岛发生战争，是文在寅的一个政治目标。因为一旦发生战争，韩国将是最大的受害者之一，其本人的所有政治也将化为泡影。

此外，韩国一直谋求在半岛事务中发挥主导作用，改变以往半岛事务中，韩国被忽略的尴尬局面，因此在朝鲜出现松动的情况下，韩国及时抓住了机会，利用冬奥会打开了局面，进一步引导朝鲜半岛局势走向深水区，朝着解决根本性问题迈进。

从本质上来说，文在寅政府更多地继承了金大中政府、卢武铉政府的理念，倾向于认为朝鲜不是一个“邪恶的政权”，认为对待朝鲜要有足够的“同理心”，半岛局势恶化不能仅归咎于朝鲜一国。这样的态度也让朝鲜看到了转机，由此，双方才有和谈、会晤的机会。

7、文在寅秋天回访平壤，也就是还有半年时间，到时候是否会有一些具体成果出来？

郑继永：肯定的，以回访为标志，双方会将《宣言》内确定的一些成果可视化，有可能是聚集在双边交流、具体事务的解决上，有一些早期收获。在无核化、停战机制转换的重大议题上，半岛最大的天花板就是美国在内的大国关系，这需要进一步观察。如果朝美能在无核化的会谈中产生突破性的妥协让步、产生更明确承诺的话，朝韩在2018年秋天的会面，收获的成色会更高。

作为专业的半岛问题研究者，65年的历史让人感慨良多。半岛局面变化多、变化快，局面也往往难以掌握。历史上几次转好的机遇都失之交臂。这是第一次双方合拍、也能跟国际环境合上拍。我们在给双方送上美好祝愿的同时，也要看到，朝韩真正能够为自己的和平稳定做主的时候，才会有真正和平稳定的环境到来。双方应该认清楚真正支持和平稳定的是谁，一定要多培养这样的思维和想法；对于有可能破坏掉半岛和平稳定、让努力失焦的势力和想法，要提防和摒弃。（采写/公子无忌、雪山小狐）

《宣言》原文如下：

迈向朝鲜半岛和平、繁荣与统一的

板门店宣言

2018年4月27日，大韩民国文在寅总统和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金正恩国务委员长带着全民族期望和平、繁荣与统一的共同志向，在朝鲜半岛掀起历史性变革的意义深远的今天，在板门店的和平之家举行南北首脑会谈。

双方首脑向8千万的朝鲜民族和全世界庄严声明，朝鲜半岛不再有战争，新的和平时代已开启。

两位元首宣布，朝鲜半岛的长久分裂与对峙是冷战的产物，早日结束分裂与对峙，果断迈进和平繁荣的新时代，更加积极地改善与发展南北关系，是双方坚定不移的意志。双方元首在历史的象征之地板门店再次确认了这一意志。

1.南北双方决定，将全面、划时代的改善发展南北关系，连接中断的民族血脉，加速迈向共同繁荣与自主统一的未来。

发展与改善南北关系是全民族的共同愿望，是不能再拖延下去的时代迫切要求。

①南北双方决定，再次确认民族自主的原则，朝鲜民族的命运要由我们自己决定。切实贯彻执行已签署的南北宣言与所有解决方案，打开改善关系与发展的转换局面。

②南北双方决定，早日重启高级别会谈等各领域的对话与协商，树立积极对策，切实履行首脑会谈达成的协议。

③南北双方决定，通过当局间紧密协商，双方当局在开城地区设立常驻的南北共同联络事务所，切实保障民间交流与合作。

④南北双方决定，为使民族和解与团结的氛围高涨，将促进各层级的多方面合作、交流往来和接触。

未来，以6.15等对南北都有意义的日子为契机，积极推进当局与国会、政党、地方自治团体、民间团体等各阶层参加的民族共同活动，营造和解与合作的氛围。对外，通过联合参加2018年亚运会等国际比赛，向全世界展示民族智慧与才干，展现朝鲜民族团结的面貌。

⑤南北双方一致决定，不仅要努力解决因民族分裂而造成的人道主义问题，同时还要通过召开红十字会议，协商解决离散家族、亲人重聚等诸方面问题。现在，双方决定以今年的8.15为契机，组织离散家族、亲人重聚。

⑥南北双方一致决定，为整个民族经济平衡发展、共同繁荣，积极推进10.4宣言中达成的共识，促进各项事业发展，首先要将东海线和京义线的铁路、公路连接起来，采用可行的办法来实现铁路、公路现代化，并进行合理利用。

2.南北双方一致决定，携手努力缓和半岛敏感、紧张的军事态势，切实化解战争危险。

①南北双方一致决定，停止将对方视为军事对峙和冲突的根源，并在陆、海、空等全域全面终止一切针对对方的敌对行为。

从2018年5月1日起，停止军事分界线周围的一切敌对行为，包括扩音器喊话、炮射传单等，并彻底废弃相关工具。同时决定，将非武装地带变为真正的和平地带。

②南北双方一致决定，制定实质性政策，将西海的北方限界线一带（NLL）打造成和平水域，杜绝偶发性的军事冲突，保障捕捞作业的安全。

③南北双方一致决定，基于促进相互合作、交流、往来、互通，另行采取一系列军事保障政策。

南北双方一致决定，为了通过协商顺利解决军事问题，经常召开国防部长官会谈等军事当局者会谈，并在今年5月先行召开将军级军事会谈。

3.南北双方积极合作，争取建立永久、稳固的和平体制。

终止朝鲜半岛的不正常停战状态、建立稳固的和平机制，这是不能再拖延下去的历史课题；

①南北双方决定，相互不再使用任何形式的武力，并再次确认并严格遵守以此为基础的互不侵犯条约；

②南北双方决定，减少军事紧张，建立实质性地军事互信，并阶段地实现裁军；

③南北双方决定，在停战协定65周年之际，双方宣布终战，并将停战协定转换为和平协定，建立永久和平机制，积极推动朝韩美三方会谈或中美朝韩四方会谈；

④南北双方确认，通过完全的无核化，实现无核朝鲜半岛，这是双方共同的目标。

南北双方共同认为，北方采取的主动措施对朝鲜半岛无核化具有非凡意义，属重大措施，以后决定各自起到自己的责任与作用。

南北双方一致决定，努力争取国际社会的支持，积极与国际社会开展合作，共同致力于半岛无核化。

双方首脑一致决定，定期举行会谈和热线通话，随时共商国是，夯实互信基石；共襄南北关系持续发展与半岛和平、繁荣、统一之大势。

双方决定，文在寅总统2018年秋季访问平壤。

2018年4月27日

板门店

大韩民国总统文在寅

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国务委员会委员长金正恩

翻译：上海市朝鲜半岛研究会

来源：侠客岛

原题：当金正恩牵起文在寅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