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雨溪长急 非春树亦新

——丽水诗坛的瓯风剪影

郭星明

在浙江瓯江的上游，自古至今，活跃着一批心忧天下、情系家乡、擅胜山水的诗人，他们的社会角色可能是官人、商人、医生，也可能是公务员、企业家、教师，甚至只是普通的工人和农民，但他们都有一颗共同的初心，那就是用诗来赞美丽水、讴歌丽水、宣传丽水、建设丽水。由于这些诗人们的薪火相传，嘤鸣守望，经过历代的努力，丽水终于从当初的万山之都、四塞之国，发展成为今天的“浙江绿谷”，生态翘楚，名闻天下。

对于这样一批从瓯江走来的诗人群体，梳理、总结、概括他们的诗风特色以及在推动社会发展中的作用，无疑对提高丽水地区乃至全省的诗词质量，激励诗人们从小众走向大众，从禁阁走向基层，从高原走向高峰，具有重要的作用。

一、山水诗承晋唐风格而又有突破

丽水地处浙西南，古称处州、括州，是唐诗之路的重要组成部分，从杭州向西南到达婺州，翻越括苍山到达括州，再沿丽水顺流而下到达永嘉。这一路山水蜿蜒，风光奇崛，吸引了无数的文人骚客来此徜徉于青山绿水，逍遥于白云苍狗，挥洒才情，吐露心声，留下了许多壮丽的诗篇，是晋唐山水诗篇的重要发祥之地。

在唐诗之路大规模形成之前，东晋南北朝时期的谢灵运就已在遨游山水留下了众多的诗篇。他少时寄寓钱塘，壮年任官永嘉，往来两浙山水，以富丽精工的语言，生动细致地描绘了永嘉、会稽、处州等地的自然景色，对后世唐诗之路的形成起到了不可磨灭的贡献。他经过青田石门所留下的两首诗：

夜宿石门

    朝搴苑中兰，畏彼霜下歇。

    暝还云际宿，弄此石上月。

    鸟鸣识夜栖，木落知风发。

    异音同至听，殊响俱清越。

    妙物莫为赏，芳醑谁与伐。

    美人竞不来，阳阿徒唏发。

登石门最高顶

晨策寻绝壁，夕息在山栖。

　　疏峰枕高馆，对岭临回溪。

　　长林罗户穴，积石拥阶基。

　　连岩觉路塞，密竹使径迷。

　　来人忘新术，去子惑故蹊。

　　活活夕流驶，嗷嗷夜猿啼。

　　沉冥岂别理，守道自不携。

　　心契九秋干，目玩三春荑。

　　居常以待终，处顺故安排。

　　惜无同怀客，共登青云梯。

可以说是对丽水风光的最早记录与传播。至后来，唐朝的孟浩然、李白、刘长卿，宋朝的沈括、苏轼、秦观、陆游、范成大，以及明清的大批诗人都对丽水的山光水色褒奖有加，遂使丽水逐渐走出封闭世外桃源，为天下人所识。

    进入新时期以来，丽水的诗人们依然秉承了诗界前辈的山水情怀，据不完全统计，当代丽水诗人诗词作品有七成以上是赞美自己家乡山水的山水诗作。如志深先生：

登南尖岩

一上峰峦倦意收，白云为我洗尘眸。

梯田拥抱秋风后，七彩山区尽兴游。

将南尖岩气象恢宏，风景独秀，千亩梯田，尽皆道出。白云洗眸，梯田送抱，秋风层染，彩嶂列从，得山水之真谛也。再如克有先生：

遂昌南尖岩

绝壁千寻覆绿苔，松风随我久徘徊。

生花文笔三神护，透月危崖一线开。

九级飞流心底泻，万重竹浪眼前来。

乘兴更上通天顶，且与仙人共举杯。

一样的山水，一样的景观，一样的情怀，却道出了新的视角。作者自注：“文笔峰、三神护禅、一线天、九级飞瀑、竹海、通天项均是南尖岩景点。”中二联将意象叠用、时空交错，看似落英缤纷，实则卒章见志，“且与仙人共举杯”！为家乡山水如此卖力吆喝者，丝毫不逊于晋之康乐公，唐之李诗仙也。

然而，丽水诗人之更胜于古人者，不唯山水而山水，更着眼于使山水新，使山水美，使山水闻天下。如加祥先生的《丽水五大连湖》：

丽水五大连湖（词韵）

千里瓯江尽画图，何时湖泊串成珠？

又将巨镜铺峰下，仙女梳妆各自如。

便是一例。丽水的五大连湖并非源自天然，而是出于人工。瓯江流域的开潭、滩坑、紧水滩、和玉溪、外雄等电站建成后，形成了南明湖、千峡、仙宫湖等五大人工湖泊，成为丽水山水的新景观、新名片、新胜地。须知，将“湖泊串成珠”、“将巨镜铺峰下”不仅仅诗人的想像，而是诗人作为家乡一员，真正参与建设的现实感受。再如青葆先生：

游千峡湖（词韵）

八百西湖会，云天亦失高。

眼前浮绿岛，山顶卷波涛。

发电装星斗，纳流储浪潮。

千年圆此梦，四海共妖娆。

再次以诗的笔触描绘了丽水城市建设的大举措，“发电”、“纳流”新词入诗，一拓格律诗词的新意象，诚属可嘉。

二、创作主体既是山水的讴歌者更是建设者

丽水要发展，丽水要崛起，丽水要富强，必须要做足做好青山绿水这篇文章。丽水的诗人们牢牢记住习近平总书记的“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对丽水来说尤为如此”的教导，动手兴市，迈足图景，以诗为笔，蘸情作墨，在改造家乡的同时尽情描绘丽水的山山水水，展现了新时代丽水的崭新风貌。因此，当代丽水山水所创造的诗词创作源泉较古代更为丰富多彩，丽水诗人们所迸发出来的创作热情和创作动机也较古人更为强烈。

丽水诗人中的佼佼者，多为当地各项事业的擘划者、参与者和建设者，仅2002年到2008年的六年间，时任丽水市政协副主席、人大常委会副主任的志深先生就32次深入乡村基层，对“生态立市、绿色兴市”、水源保护、环保执法、农民公寓、流域治理、农村新型专业合作经济、防汛抗旱、赈灾减灾、旅游开发、节能减排等多个方面开展调研指导工作，为市委市政府决策提供了许多重要的参谋。可以说，丽水的山青水秀，是和以志深先生为代表的丽水诗人们的诗性描绘、诗意参与、诗心弘扬分不开的。试看志深先生的《鹧鸪天•松阳吟》：

鹧鸪天•松阳吟

一座村庄一画图，田园染彩若明珠。茶融淡雾香犹远，梦逐新潮境自殊。    山相伴，水相扶。鹤群弄影有还无。铺开锦绣城乡路，唤出晴阳照坦途。

多美的一幅田园画图！松阳之境，大有陶渊明之南山胜状。诗庄词媚，然此词媚而不俗，丽而不眩。此词作于2014年，回想自己八年前来此指导开展“社会主义新农村建设”，诗人怎不感慨万千，又怎不豪情满怀呢？锦绣城乡，晴阳坦途，难道不是诗人身体力行、亲自参与的成就么？词中昂扬奋进的格调，犹闻鼓角，昭示着后人更应把丽水的山山水水建设得愈加美好。再读青葆先生的《咏青田稻鱼共生系统》：

咏青田稻鱼共生系统

自从龙女恋田郎，鱼稻共生传八方。

万户有余金是梦，千秋相伴乐无疆。

三农遗产回春暖，一粒仙丹助国昌。

今日人文成胜景，五洲尽赞画中乡。

水稻与田鱼共生的农作方式已经流传了二千多年，是一种自我平衡的生态系统，由于没有化学农药的投放，对周遭的生态环境有重大的保护作用，是各国专家锐意要保存的传统农业模式。而由于乡郊都市化，这种模式有濒临消失的危机，2005年，青田稻鱼共生系统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评为全球重要农业文化遗产。诗人李青葆作为这一项目的积极推进者和实际参与者，无疑在项目的成功申报中起到了重要的作用。此情此景，他将无边的喜悦化作一首酣畅淋漓的七律，复将美丽的传说入诗，更增添了诗的魅力，可见诗人的作家身份和这个项目是分不开的。他的作品与唐代王建《汴路水驿》中的“蛙鸣蒲叶下，鱼入稻花中”、宋代刘攽《陆子履有诗赠行次韵留别》中的“鱼肥稻已新”、赵希崱《白鹭》中的“稻田水浅鱼能几”等前人作品相比，少了一份闲适，但更多了一份豪迈，这正是今日丽水诗人的共同特征。

丽水青田是著名的侨乡，三万多旅居各地的华侨也为侨乡的发展作出了重要的贡献，诗人詹强先生有《侨乡恋》：

侨乡恋

大厦夹江齐翠峰，唐城半壁缀欧风。

昔寻生路离硗壤，今吐爱丝编彩虹。

护照皮更脸依旧，祖泉脉淌血犹浓。

乡情岂管天遥远，美酒盈杯总向东。

诗人一腔中华热血，在西班牙开设了中国传统诗词空中课堂，吸引了西班牙、奥地利、意大利、捷克、法国、葡萄牙等地和国内众多的诗词爱好者参加，可谓跨洋交流，盛况空前。作为丽水诗人，在将中华诗词的种子洒向世界的时候，自己怎能不起胸中波澜呢？

三、淳和雅切的瓯江诗风初显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瓯江，从大山中走来，从从容容，潇潇洒洒，不似长江般浩荡，不似西湖般妩媚，也不似东海般壮阔。它造就了丽水诗人淳朴和谐雅致贴切自然的精神特质。这种风格在叶志深、虞克有、李青葆、傅祖民、周加祥等瓯江诸子为代表的丽水诗人身上表现尤为明显。

诸子之中，首推志深先生，诗风淳和，一如其人。诗作于平和中开拓张力，遣词造句貌似不经意间的自然流露，实则蕴涵着无限的力量。例如“采区剩着亦生金”（《咏矿山公园》），看似茶余饭后的直白，但在其背后，展现的是遂昌充分挖掘唐朝至明朝金矿旅游资源，造福当地百姓的重要史实。不到遂昌，不知道这句话的份量，不了解志深先生为丽水新农村建设所付出的心血，也不会知道这句话的份量。

志深先生《瓯江吟》差可代表他的风格：

瓯江吟

万峰缥缈荡春光，舟载渔歌入夕阳。

树掩村头橙果灿，霞飞山垄稻花香。

满川碧玉翻金浪，四野丹枫起凤凰。

谁育子民千百亿，依然清露湿霓裳。

读来清新淡雅，淳朴自然，把丽水乡村的风貌表现得淋漓尽致，也堪称时代馈赠给瓯江两岸的赞歌。

克有先生诗作在意象遣用上一如志深先生自然清新，但在语词提炼上追求雅致贴切，不时从作品中可见其匠心独具。如“杨柳不甘居落后，悄然枝上努鹅黄”（《古堰踏春三首》之一）中的“努”字。努，表示向外突出，通常用于“努嘴”，但克有先生在此比喻杨柳绽出青黄的嫩芽，实可谓察之细，用之深也，此诗眼之谓也。《古堰踏春三首》另外二绝也各有诗眼，谓“竹外流声还似旧，桃花已是笑门前”中的“笑”字，“砖雕门外堰流清，鱼吻桃花别有情”中的“吻”字，各得精妙，兹录于此供雅者共飨。

克有先生的词也在和谐之中颇得雅趣：

菩萨蛮·荷花村行

荷田蛙鼓鸣声雅，骄阳熏得芳盈野。风起翠盘摇，村姑笑语娇。    莫言春去早，拾句嫌囊小。蝉抱柳枝吟，声声知我心。

不说诗人感想多，却说“拾句嫌囊小”，不说自己寄情山水，却说蝉吟“声声知我心”，此等功力，非一般诗人而能为也。

青葆先生有一《沁园春·生态丽水》词曾经获得过2014年的“中国梦想·美丽丽水”大赛一等奖，但青葆先生的绝句更能出彩：

石门飞瀑（词韵）

山石崔嵬紫雾飘，圣泉飞唱下云霄。

一生清白标天际，壮美源于出处高。

末句对瀑布赋予了灵魂，使全诗精神为之一震，也可以是对丽水“传承淳朴、崇尚生态、共享和谐”的一种诗意解释。

祖民先生的诗更多的着眼于乡情世绪，比如：

秋游古堰画乡

重来故地画中行，山色葱茏江水清。

蝉噤秋风知暑去，客吟佳句觉凉生。

千年樟下休言老，一径花前别有情。

皤鬓乡愁犹未断，泛舟追梦赋心声。

“千年”之“樟”、“皤鬓乡愁”道出了丽水这座千年古城的历史底蕴和寤寐以求，是丽水和谐之城的根本之源。

    加祥先生的诗多以家乡景物为题，如：

龙泉宝剑（新韵）

剑面雕龙欲舞天，英姿出鞘气尤寒。

烧身烈火三千度，磨面精工十万钱。

越炼越磨锋越利，常挥常舞骨常坚。

曾经厉厉平天下，当下风流在赋闲。

对当地著名物产龙泉宝剑褒奖有加，以诗的语言对宝剑的生产工艺、产品用途作了介绍，结句貌似对宝剑的身世略有微言，实则从另一角度歌颂了和平是多么的珍贵。

总起来看，瓯江流域的诸诗人有着长期在政府部门和文化部门工作的共同经历，直接参与了近年来丽水城乡建设的各项事业，有的甚至还是丽水建设一个方面的领导，对于丽水的山山水水的旧貌新颜有着最为深切的感受，和最为真切的话语，这恐怕也是他们共有淳和雅切诗风的一个重要原因。

不雨溪长急，非春树亦新。毫无疑问，瓯江诸子是丽水诗词界的黄茅尖和百山祖，以他们为代表的丽水诗人词家，正如丽水青山绿水中流淌出来的清冽甘泉，在当前中华传统文化复兴之时，莫不循着诗心坚定前行，一似加祥先生的诗，“欢歌一路收千水，曲曲弯弯总向东”（《桃溪》），为丽水的未来抒写更为华彩的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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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辑：詹强（西班牙中国传统诗词空中课堂）